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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時為君婦(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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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承天十九年,南方幹旱北方洪澇,老人們搖著頭說天有異象,恐怕時事又要有動蕩。這越國建國二十餘年來的好日子,不知道還能不能繼續下去。然而文帝下令,全國上下凡是遭災的州縣全部免賦一年,並廣開糧倉濟民,一時間雖然民間疾苦,卻也能勉強度日,不至於流離失所。

初秋,幾架馬車緩緩走在官道上,前面幾架頗為寬大穩當,車身蒙著輕紗,內裏鋪著軟墊。後面跟著騾車拉著貨物大箱,周圍幾個家丁樣的人護衛著。太陽西墜,路上行人已經不多,駕車的車夫加緊了催馬,應該將將能在黃昏之前趕到城中驛站。

中間一架馬車車簾微起,露出一張清雅的俏臉,雖然舟車勞頓,秦容月卻也沒露出多少倦容,隨著離京城越來越近,反而眉眼間越發透著隱約的喜色。

“小姐,放下簾子吧,入秋了風涼,小心吹著了。”貼身丫鬟映荷卻更顯得神采奕奕,放下車簾,湊近了給容月理了理吹亂的鬢發,笑道,“還有五天就到京城了,小姐莫心急,三年都等得了,還差這五日麽?”

“我哪裏心急了,你這丫頭瞎說什麽。”

“小姐你滿臉都寫著心急嘛。哎呀,說不準太子殿下會出京來接小姐呢?不過話說回來這可是三年呀,小姐別說我喪氣,等回去京城,若是太子說看上了哪家貌若天仙的姑娘,可也是正常喲。想想人家可是太子,多少人家的姑娘眼巴巴的惦記著呢。”映荷托著腮擺出一副愁容。

秦容月看著她故作西子捧心的模樣,笑著用手指戳了戳她的額頭,說道,“惦記著又怎樣,他若真是那種人,我又何必巴巴的回京城見他。”

“小姐你怎麽都不擔心啊,太子是男人誒,男人都會變心啊!”

“去去,你個小丫頭沒事兒少跟著我娘看什麽苦守寒窯的戲文,你以後還嫁不嫁人了啊?”

“當然嫁啊,我還指望小姐給我找個好人家呢!”

“看你不知害臊喲。”

“那是那是,跟著小姐的人怎麽能太害臊。”

“你這丫頭沒大沒小,回了京城說話可要註意了。”

“奴婢知道啦,見了太子自然會有規矩了嘛。”

秦容月跟著映荷笑鬧,知道她給自己寬心。說沒有一丁點兒猶豫自然是假的,自從三年前隨著父親丁憂回原籍,太子雖然也不時的差人送來過書信,不過三年啊,真的是很長一段日子了。有時候容月也問自己,其實她和靈均連個真正的海誓山盟都沒有,自己怎麽就這麽篤定的確信靈均那個空懸著的太子妃位是留給自己的?

何況,分別時太子還是個未通人事的孩子,而如今,正像映荷說的,恐怕是多少京城少女的春閨夢裏人吧。

近鄉情怯,秦容月覺得自己終於是有些個體會了,又一次挑起車簾,前方遙遙的已經能看到城墻,可是……容月疑惑的歪了下頭,又仔細看了看,大驚失色的叫道,“父親!父親快看城門!”

秦修遠聽見容月喊聲,從前面一輛馬車前探出身子,舉目張望也是一怔,只見城門高掛白色幔帳,竟是國喪。秦修遠手扶車轅沈默了片刻,說道,“等到了城裏再問吧。”

待到城門,秦修遠一家下了馬車,遞上了通關的文書。守城門的小吏聽說是丁憂覆用的太傅到了,親自跑下城門迎著秦家一家老小要往驛站走。

秦修遠站在城門下,擡眼看見十字大街道旁一片素白,道旁的茶樓酒肆閉門不開,偌大一座城市顯得格外安靜,一字一頓地問道,“請問,這國喪,是……”

“哎,是昨天接到的邸報,陛下駕崩了。”守門小吏嘆了口氣。

秦修遠閉了眼睛,面露戚容,文帝和自己年齡相仿正當壯年,沒想到就這麽駕崩了。想想文帝待自己親厚有加,雖然經常埋怨自己不肯過多的分擔朝堂重任,磨破了嘴皮還只肯擔個太傅的閑差……往事歷歷,秦修遠終是一嘆,和車夫說道,“煩勞幾位了,這幾日恐怕我們不歇宿了,盡早趕到京城去吧。”

秦家與皇家交往甚密,文帝那個頗為灑脫不羈的性格,即使身為國君也難得的平易,深得秦府一家尊敬。如今得知文帝駕崩,秦家眾人間哀傷的氣氛揮之不去,一家人沒了之前歡聲笑語只是悶頭趕路,滿滿五天的路程在還不到第三天正午就到了京畿。

離京城十裏,原來的太子扈從,現在的羽林衛右督統盧毅帶著一百羽林衛在官道上迎接。秦修遠下了馬車,略寒暄了幾句,卻是棄了馬車,也接過一匹馬和盧毅並肩而行。

秦容月蹙著眉,探出頭去看著父親神色凝重,和盧毅低聲交談,心下越發的忐忑。文帝駕崩,靈均雖然年幼,但是身居太子之位已久,朝中名望也很高,即位應當是順理成章的事情吧。可是看父親連夜趕回京師,如今神色有如此緊張,想來朝中局勢並不穩固。輕嘆了一口氣,容月坐回馬車,斜靠著側壁感覺馬車走過石板路一路顛簸,心中起伏,卻是遺憾此時自己不在靈均身邊。雖然不能匡扶朝政,起碼可以安撫君心。

秦家回到早年居住的太傅府邸,所幸府邸一直有老仆打掃,很快就安頓已畢,即使這樣等容月安穩坐下泡上一壺清茶,已然月上中天。京城的月光似乎沒有家鄉的明亮,隱約能看見烏雲半遮著彎月,一點星光全無。敞開著窗子,初秋的夜風已經有了幾分涼意,秦容月含了一口熱茶,才感覺到溫熱的暖意順著喉嚨一直流下去。

容月知道太子來了。秦家的車馬剛到府門,盧毅連府門都沒進便告辭而去,卻是留下五十羽林衛。說是太傅初回京城難免人手不足,這幾日留下這些人,幫忙收拾宅院也好,看宅護院也罷,自當聽太傅安排。秦修遠心裏明白,早早讓人先把書房收拾妥當,沏上一壺新茶,備下幾個小菜。果然,才入夜,還未登基的太子靈均只帶了大太監洪公公和之前來的羽林衛右都統盧毅,從側門悄悄入了太傅府。

已經有兩個時辰了吧,容月看見燈花噗的一爆,更顯昏黃的搖曳了幾下,趕忙輕輕擡手剔了燈花,加了燈油。雖然是靈均往日最喜歡的蜜蘭香,可一壺茶早泡的沒了味道。當年還嘲笑過靈均這茶太香,應是女孩子家喜歡的才是。原來泡過幾泡,便沒了那馥郁的濃香,只剩下入口輕輕擾擾的淡香。

“知女莫若父,太傅說你會一直等著,果然還沒睡。”

容月猛地擡頭,窗外越靈均長身而立,不知道什麽時候烏雲散去,一片月光灑落,正映著靈均那張看起來十分熟悉,卻又有幾分陌生的臉。三年未見,當年已經頗有幾分氣勢的少年,如今已經隱隱有了帝王威儀。無數次想象再相見的場景,卻沒有任何一次想到過如當下這般,濃濃的悲傷,淡淡的欣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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